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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容简介
《诺贝文学奖作品典藏书系:我弥留之际 福克纳卷》是福克纳的代表作以及“约福克纳帕塔法世系”的重要小说之一。
讲述美国南方农民本德伦为遵守对妻子的承诺,率全家将妻子的遗体运回家乡安葬的“苦难历程”。整整十天的行程灾难重重:大水差点把棺材冲走,拉车的骡子被淹死,大火几乎将遗体焚化。结果长子失去了一只脚,老二因放火上了人家的谷仓而坐牢,三子失去心爱的马,女儿打胎不成,反被药房伙计奸污,小儿子也没得到渴望的小火车,而本德伦却装上了假牙并娶回了一位新太太。
1. 达尔
我和朱厄尔从地里出来,在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。尽管他在我身后有十五英尺远,但在棉房里的人都能看到朱厄尔那顶破草帽,它比我要高出足足一个脑袋。
小路笔直得像铅垂线,人踩得多了,滑溜溜的,被七月的太阳一烤,邦邦硬。小路在一排排绿油油的耕过的棉田中穿行,直达棉田中心的棉房,到此一拐弯,沿方形的棉房绕了一圈,然后又穿越棉田而去,也是脚踩出来的,但逐渐变得不清晰了。
棉房是用粗糙的圆木建的,圆木之间的塞料早已脱落。房子为正方形,单斜面的屋顶已是破烂不堪,斜立在阳光下,里面空荡荡的,光线迷离,一片荒颓之象。相对的两面墙上各有一扇宽大的窗子对着前面的小路。走到木屋时,我拐弯沿小路环绕小屋而行。在我后面十五英尺远的朱厄尔却目不斜视,一个跨步迈进窗子。他依然目不斜视,两只苍白的眼睛像木头一样镶嵌在他那木然的脸上。他四步就跨过了地板,动作僵硬,表情呆滞,就像雪茄烟店门口穿着打补丁工装裤的印第安人雕像,只是臀部以下还满有生气,又一大步跨出了对面的窗子,走到了小路上,此时,我刚从拐角处绕过来。我们又一前一后走着,相距五英尺远,不过这次是朱厄尔在前,我们顺着小路朝悬崖底下走去。
塔尔的大车就停在泉边,缰绳拴在木栏上后又盘绕在座位的支柱上。大车上有两把椅子。朱厄尔在泉边停下来,从柳树枝上取下盛水的葫芦,开始喝水。我超过他,沿小路向上攀,这时听到了卡什锯木头的声音。
我到达山顶时,卡什已经停止了锯木。他站在木屑中间,正把两块木板对拼起来。两块木板在两边阴影的映衬下呈现金黄色,犹如色泽柔和的黄金,扁斧在木板的两侧面削出的波纹:非技艺高超的木匠是做不到的!卡什名副其实。他把两块木板放在台架上,使其与箱子的四分之一的边对齐。他跪下来,眯起眼顺木板瞄了瞄,然后又把木板放下来,拿起扁斧。真是个好木匠!艾迪·本德仑找不到更好的木匠来做更好的棺材了。这会令她舒心、安逸。我继续朝房子走去,身后是斧子咔、咔、咔的削木声。
2. 科拉
我攒了几个鸡蛋,昨天烤了蛋糕。烤得还挺好的。我们的鸡真帮忙,挺护蛋的,只是在闹负鼠等灾害之后所剩无几。夏天还闹过蛇灾。蛇糟蹋鸡窝可比什么都快。养鸡的成本会大大高于塔尔先生所认为的,而我向他保证鸡蛋产得多了定能把费用弥补过来,这样我就得格外小心,因为是在我做了最后的保证之后我们才干的。我们本来可以养更便宜的鸡,可是当劳温顿小姐劝我买良种鸡时,我答应过,再者,塔尔本人也认为从长远来看养良种牛和猪划算。因此,少养了那么多只鸡,鸡蛋我们自己就吃不起了,因为我不愿让塔尔先生责怪我,要知道是我做了最后的保证我们才干的。因此当劳温顿小姐跟我谈起蛋糕时,我想我也可以烤蛋糕嘛,一次赚的钱足以增加整群鸡的净值,这样就相当于两只鸡了,而且每次还可以多省出一个鸡蛋来,这样鸡蛋的成本就不高了。那个礼拜鸡可真能下,我不但攒足了要卖的鸡蛋、烤蛋糕用的鸡蛋,还攒够了供买面粉、糖和柴火所用的钱。因此,我昨天就烤了蛋糕,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上心地烤过蛋糕,蛋糕烤得可真好。可是今天早上我们进城,劳温顿小姐却说那位太太变卦了,又不想举办晚会了。
“不管怎么说这些蛋糕她不应该不要啊?”凯特嚷嚷着。
“唉,”我说,“我想这些蛋糕她派不上什么用场了。”
“她不应该不要啊,”凯特说,“不过这些城里的阔太太卦也变得太快了吧。穷人却变不来。”
财富在上帝眼里什么也不是,因为上帝能看透人心。“或许礼拜六我可以到集市上卖掉。”我说。这些蛋糕烤得真是挺好的呢。
“恐怕你一个蛋糕连两块钱也卖不上。”凯特说道。
“唉,不过我也没花多少本钱。”我说。鸡蛋是省出来的,糖和面粉是用一打鸡蛋换来的。反正我也没有折什么本钱,塔尔先生也明白我省下来的鸡蛋已经超过要卖的鸡蛋,因此这些鸡蛋就像是白捡、白给的一样。
“既然她许诺要买,那这些蛋糕她就应该要的。”凯特说道。上帝能看透人心。如果上帝的旨意是一些人对诚实的看法可以与别人不一样,那么我就不应该对他的旨意表示怀疑。
“我想她本来就不需要这些蛋糕。”我说,这些蛋糕烤得真是挺好的呢。
尽管天气很热,被子却一直盖到她的下巴,就两只手和脸露在外面。她靠在枕头上,抬起头来以便能看到窗外。他每次用扁斧或锯子,我们都能听得很清楚。即使我们耳朵聋了,看到她脸上的表情,也就能听到他的声音,看到他的动作了。她的脸瘦得皮包骨头,根根白骨棱角清晰可见。她的眼睛犹如两支蜡烛,你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苗越来越弱,越来越弱,随时就要跌进铁烛台槽孔里似的。可是那永久、永恒的救赎和恩赐尚未降临到她的身上。
“蛋糕烤得真是挺好的,”我自语着,“可不如艾迪过去烤得那么好。”你从枕套上就能看到那姑娘洗、熨的功夫了,那熨才真叫绝呢。或许这正显露出对那姑娘偏爱的程度有多深,她整天躺在那儿任由四个大男人和一个假小子的服侍和摆布。“这一带烤蛋糕谁也比不上艾迪·本德仑,”我认为,“一旦知道她能离开病床再烤蛋糕,那我们的蛋糕就卖不出去了。”她整个人在被子下的形状只有一根栏木大小。唯一能知道她还在呼吸的是那床垫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。连她面颊上的发丝都一动不动,此时还有那个姑娘拿着扇子站在旁边给她扇着风呢。我们来看她时,那姑娘把扇子换到另一只手,不停地在给她扇风。
“她睡着了吗?”凯特轻轻问道。
“她在看那边的卡什呢。”姑娘回答道。我们能听到锯木板的声音,听起来就像是打呼噜的声音。尤拉转过身子向窗外看。她戴了一顶红帽子,把她的项链映衬得格外漂亮。你真想不到其价值只不过二十五美分罢了。
“她应该买下那些蛋糕的。”凯特说道。
那笔钱我本来可以派上用场的。不过也没有花多少本钱,只是费了一些烘烤的工夫。我可以跟他说任何人都免不了会有失误,但不是所有的人有了失误而又能毫无损失地摆脱失误。我可以这么跟他讲。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失误咽到肚子里去的,我可以这么跟他讲。
有人从门厅走了进来。是达尔。 从门口经过时,他没有朝里面看。尤拉看着他走了过去,又一直看着他走到后面消失了。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珠子项链,然后又摸了摸头发。发现我在瞅她时,她一副木然的神情。
……
作者简介
福克纳,一位多产的美国作家。他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名门,一直希望能够恢复荣耀。他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。福克纳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道:“我拒绝认为人类已经走到了尽头……人类能够忍受艰难困苦,也终将会获胜。”这席发言和他的性格与人生经历十分吻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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